论我国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建设

作者：熊春林  责任编辑：中农网  信息来源：《湖南社会科学》  发布时间：2017-05-30  浏览次数： 5553次

【摘　要】新农村建设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新农村文化生态建设。新农村文化生态建设不是喜“新“弃“旧“，而是在建设和弘扬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基础上实现传统与现代的衔接与融合。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建设既是农民文化心理的需要，也是保持整个社会文化生态总体平衡的需要。当前，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出现了深重的危机:传统文化存续困难、建设堪忧、种类减少。加强文化生态保护、弘扬文化生态特色、优化文化生态环境、强化文化生态意识是农村文化生态建设的基本策略。

【关键词】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建设

农村传统文化生态是农村社会存在的历史文化基础，是农民生存的精神家园。中国传统文化有其久远的历史渊源和传统，积淀厚重，更为广博，更为切合人性的不同层面的生存需要。中国农村文化的延续性、传承性和包容性较强，是特色的传统文化储存库。[1]实现现代化、加快城镇化步伐，并不是消灭农村和抛弃传统文化，而是在延续、传承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建设现代社会主义新农村。现代化的新农村建设不仅是经济政治建设，而且也是文化生态构建。因为现代农村的发展，不仅是为了使农民获得丰裕的物质生活享受，更是为了使农民拥有自己美好的精神家园。只有这样，农村社会发展才符合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终极目标这一科学论断。研究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建设对于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与和谐农村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及其建设的意义

“文化生态“是借用生态学的方法来研究文化现象而产生的一个概念。美国文化人类学家朱利安·斯图尔德（JulianSteward），于1955年首次提出“文化生态学“概念，倡导成立专门的学科，目的在于“解释那些具有不同地方特色的独特的文化形貌和模式的起源。“[2]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国内众多学者对文化生态学理论和方法进行较深入的探讨，并对文化生态概念作了阐释。“文化生态学是从人类生存的整个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中的各种因素交互作用来研究文化产生、发展、变异的规律的一种学说。“[3]“文化生态“是科技、经济、文化现代化的背景下产生的观念，是对现代化的一种反思，它需要借助生态学的相关理论，并将生态学作为一种方法，超越了生态学对于自然和科技的研究范围，将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相结合，是一种系统全面地观察自然、社会与人类文化的整体方法。[4]综观目前关于文化生态的论述，虽然各自的表述存在差异，但都强调了文化与环境的相互影响与制约。对此我们认为，文化生态是借用生态学研究文化及人类所处的整个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各种因素交互作用所形成的生存智慧。文化生态是社会存在的历史文化基础，社会存在相对人而言就是一种文化生态系统。人——社会——文化生态三位一体。

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涵盖了“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各个方面，这些问题是人生存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问题，即文化生态问题。中国是一个古老的农业文明大国，几千年来已经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系统。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包括有形的文化资产与无形的文化传承，涵盖着文化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民众生活方式之间的关系等方方面面，“在长久的中国社会中，已无孔不入地渗透在广大人们的观念、行为、习俗、信仰、思维方式、情感状态等之中，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为人们处理各种事务、关系和生活的指导原则和基本方针，……不管你喜欢或不喜欢，这已经是一种历史的和现实的存在“[5]。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促进农村社会全面进步，首要的是建设文化生态。离开了文化生态，社会只是空中楼阁。固然，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促进农村社会全面进步，需要一个与此相适应的文化生态系统。但是，新农村文化生态建设不是喜“新“弃“旧“，而是“旧酒新瓶装“——在建设和弘扬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基础上实现传统与现代的衔接与融合，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新农村文化生态系统。

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建设，是为了适应农民文化心理的需要。新农村文化生态的建设主体和受益主体都是农民，农民主体性作用发挥如何直接关系到新农村文化生态建设的效果。农村传统文化生态是农民精神情感、道德传统、个性特征的载体。如果不考虑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历史与现实存在，忽视农民的文化心理需求，一味地灌输现代文化和先进文化，势必会遭到农民的排斥，新农村文化生态建设极可能会陷入“传统遭破坏，现代不可得“的尴尬局面。通过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建设，实现传统文化的现代转换与提升，不仅可以调动广大农民参与新农村文化生态建设的主动性和积极性，而且能够使传统文化得到有序的保护和合理的开发而可能成为持续创造经济价值的文化生产力，促进农村经济、政治、文化、生态建设的协调发展。在我国农村社会发生深刻的变化和文化正在转型之际，建设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实质上就是追求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的和谐共生与全面发展。

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建设，是为了实现文化生态的总体平衡。“人类所创造的每一种文化都是一个动态的生命体，各种文化聚集在一起，形成各种不同的文化群落、文化圈、甚至类似生物链的文化链。它们互相关联成一张动态的生命之网，其作为人类文化整体的有机组成部分，都具有自身的价值，为维护整个人类文化的完整性而发挥着自己的作用。“[6]多样性的文化构成，对维护文化多样性和维护文化生态平衡具有重要意义。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系统中具有丰富多样的文化种类，这些具有多样性的文化资源正是现代人所需要的，如不同文化的差异会增加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参与不同民族地区形式的艺术活动，会给紧张的生活带来轻松与舒缓，名胜古迹的参观旅游会给人们增加自然地理和历史知识。[7]在日益趋同和现代化的现实世界里，建设农村传统文化生态，能够保护濒临灭绝的文化物种，保持整个文化生态的总体平衡，满足现代人对拥有丰富多彩的精神世界和文化生活的需求。

二、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现状分析

改革开放以来，农村经济快速发展，农民的物质文化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农村建设向城镇化方向发展，多元文化共存的局面正逐步形成。但与此同时，都市化生产生活方式的强势蔓延给农村原有的文化价值体系和社区记忆体系以日益严重的冲击[8]，农村传统文化的生存空间日益萎缩，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出现了深重的危机与失衡。

（1）传统文化存续困难。农村许多优秀的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在现代化的车轮挤压下，生存空间日益萎缩，存续举步维艰。在市场经济大潮中，农村中青年纷纷走出家门，到城市及沿海经济发达地区务工，谋求新发展、追求新生活。据有关调查统计，中西部农村外出务工人员一般要占全村总人口的25%－30%，西部个别地区可能达到40%。[9]这些外出务工的人员几乎是农村中青年的全部，他们是农村传统文化消费、传承的中坚力量和主流群体。他们的离土离乡直接导致农村文化生态主体空心化。农村文化生态主体空心化使得农村传统文化的消费和传承出现严重的困难:其一，生存困难。农村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因需求严重不足，难以得到健康发展，许多以此谋生或作为主要收入来源的民间艺人被迫纷纷转岗，以他们为载体的乡村传统文艺活动在人们的生活中渐渐消逝。其二，传承困难。农村绝大多数的中青年常年外出务工，使得农村传统文化艺术后备力量严重匮乏。随着乡村老艺人相继辞世，若干优秀的农村传统文化艺术因后继人的缺乏而得不到传承，加剧了农村传统文化“消亡“的危机。[9]

（2）传统文化建设堪忧。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良性运行，不断需要有能量的输入。尽管中央财政对文化建设投入的比例逐年增长，但是当前农村传统文化生态面临着能量供给严重不足。首先，国家对文化的投入存在明显的重城市轻农村现象。农村文化的投入在国家对文化投入中的比例较低，统计表明，从2001年到2005年，国家对农村文化的投入所占国家文体广行业财政支出的比例一直徘徊在20%到25%之间。其次，农村文化投入方式不合理。国家对农村文化的有限投入主要集中于农村基础文化设施建设，且大多数是一次性基建投入，几乎没有对文化人才的投入，也几乎没有保证文化设施正常运行的经费，绝大多数是只管“建设“，不管“运转“，存在明显的“重投轻管“的特点。[10]最后，农村文化投入内容不合理。文化的投入应兼顾农村文化生态的各种文化要素，既包括现代文化建设更包括传统文化建设，并促进它们的融合与协调发展。当前，农村文化的投入侧重于现代文化建设，如乡村图书室和文化站建设、广播电视村村通工程等，对传统文化和民间文艺建设投入很少，一些原已发展起来的唢呐、秧歌、皮影、戏剧、舞龙、舞狮等农村班社因被未纳入财政投入范围或投入不足，运行经费十分缺乏，难以维持，逐渐解散。农村传统文化建设投入严重不足或不畅通，导致农村传统文化生态运行和发展不断恶化，难以满足农民多样化的文化需求。

（3）传统文化种类减少。因各地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不同，农村传统文化种类十分丰富。每个民族、每一个地区都有自己的文化个性，这些文化独有自身的价值，他们相互借鉴，相互交融，构成一个有机的文化生态系统。但由于工业化和城市化步伐加快，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现代文化的冲击等，使农村民间文化的生存土壤正在逐渐丧失，文化的多样性日益消逝，农村传统文化生态遭到严重破坏。这主要表现在:首先，一味追求“现代生活“。富裕起来的农村对传统精神、传统文化、民族民间艺术的漠视，一味追求都市生活方式也给农村经济固有的传统精神文化带来了极大冲击。如城镇生活中追求流行时尚的生活方式正在使农村的生活习惯发生转变:传统的民俗被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简简单单的所谓“现代生活“;传统的节日被遗忘了，取而代之的是西方的“情人节“、“圣诞节“，“端午节“、“七夕“被淡化了，甚至连中国传统中的首要节日——“春节“，都缺少了“年味“等等。[11]其次，“变味“开发传统文化。随着旅游业和城镇化的发展，许多独具地方特色的农村传统文化遭“变味“开发。一些畅销的传统工艺品在商品化的过程中，生产者为迎合消费者需求、争取市场占有份额，简化传统工艺品的制作工艺、淡化传统工艺品的文化原义，这严重损害、贬低了传统工艺品的声誉、形象和价值，导致其个性与特色的丧失。另外，不少历史文化名村、名镇在城镇化过程中，往往重开发、轻保护，在建设改造中大拆大建，致使许多有价值的街区和建筑遭到破坏，甚至有的地方拆除真文物，大造假古董，搞得不伦不类，破坏了名村、名镇、名城风貌。[12]

三、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建设策略

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建设是一个系统工程，它涉及农村社会的各个方面。其中最主要的是寻求经济与文化的结合点，寻求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人文历史与经济建设的结合点，大力推进特色文化建设，发挥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独特作用和巨大潜力，为和谐新农村建设服务，为广泛开展群众性的文化活动服务。

（1）立足现实——加强文化生态保护。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破坏与失衡，不仅使得农村传统文化凋零、失落，而且将使新农村文化成为无本之木、无水之源。没有新文化、新文化生态的农村，不可能是全面发展的农村，也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新农村。因此，立足现实，加强农村传统文化生态保护，是构建新农村文化生态的基础。首先，做好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普查与记录，这是保护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重要手段。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尤其是口头流传、无文本或音像记载的文化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一旦消失就是一种历史性的遗憾、无可挽回的损失。面对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系统的日益萎缩，文化的普查显得特别重要。我们可以利用现代高科技，对农村传统文化生态进行考察和保护，建立各具特色的农村文化生态遗产目录。其次，采取保护性的策略，在挖掘、搜集、整理、研究上，对农村文化生态投入必要的专项资金进行抢救性的保护，支持和鼓励农村民间文化组织开展农村公益和准公益文化活动，奖励地方为保护优秀民间文化而进行的文化保护、开发和研究项目。特别是保护好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优秀项目、绝技、传人和名作;用音像、文本或者超文本等形式将事物以静态或动态的方式表现出来;用博物馆的形式将原貌保存下来;进一步健全和完善相关法律法规政策，制定农村传统文化生态保护的总体规划;加强农村传统文化生态保护的立法工作，明确农村传统文化生态保护的法律地位。[13]

（2）继承传统——弘扬文化生态特色。农村文化的多样性和各种文化的独特性是农村传统文化生态良性发展的重要特征。农村特色文化，是农民应对现代文明和都市文化冲击的有效缓冲机制。发展农村特色文化，既可以让农民在自己的文化体系中实现生活的意义，又可以为现代文化的发展提供源泉。在对传统文化全面的挖掘整理的基础上，从中选择确定具有区域特色的文化，比如能够完整地反映某一历史时期的地方风貌、民族风情、生活习俗，具有较高的历史、文化、艺术和科学价值的成片的建筑遗产、文物古迹和传统文化设施，对它们继承、弘扬和发展，并赋予时代精神，将其作为特色文化的重点品牌推向社会，建设独具特色的文化生态。在适应现代农村经济发展主流的基础上，有意识保留和开展一些传统节令活动，丰富百姓的生活，贴近群众生产生活实际，充分利用农闲、节日和集市等时机，组织花会、灯会、赛歌会、文艺演出、劳动技能比赛等有地方标志性的文化活动，彰显各地农村传统文化的特色。采取“集体开发、招商开发、个体开发、共同开发“等开发模式，[14]实现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农村艺术与文化创意产业的密切结合，充分挖掘农村传统文化与民间艺术资源，打造富有创意、适应现代社会的农村特色文化产业，不仅具有重要的经济战略，而且能够促进农村文化生态特色的形成和发展。

（3）改善条件——优化文化生态环境。营造适于农村传统文化生态良性发展的政策及社会环境，是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建设的重要保证。首先，加大文化资源向农村的倾斜，对重要的公共文化资源进行合理调整，不仅逐步增加为农村服务的总量，而且要注重农村文化建设内部资源的分配，增加对传统文化建设资源的比重。农村各地的传统文化遗产基本上是公益文化产品，应该纳入公共财政的支持范围，国家应进一步加大对它们保护和开发的财政投入。其次，创新农村文化建设的机制，加快县乡文化机构的改革，使之更好地面向农村、面向基层，明确服务规范，改进服务方式，加强对农村文化骨干和文化中心户的免费培训辅导，扶持农村传统文化的发展，建立一支乡土化、农民化和本土化的农村传统文化精英队伍，使之成为农村传统文化的承载者和传播者。再次，按照普遍服务原则，通过市场准入、价格调节、财税优惠等各种手段的调控，把市场机制积极作用和构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有机集合起来，努力使广大农民群众享有更加充分、质优价廉的传统文化产品和服务。最后，加强农村文化市场管理，营造积极传播先进文化、努力改造落后文化、坚决抵制腐朽文化的社会环境，净化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环境。

（4）宣传教育——强化文化生态意识。农民是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主体，他们的观念意识如何直接关系到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健康发展与否。当前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失衡和危机日益严重，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农民传统文化观念意识逐渐淡化乃至丧失的结果。农村传统文化生态的建设必须强化农民的传统文化观念意识。首先，通过对传统文化中生态意识的挖掘整理和宣传教育，扭转农民的利益短视、急功近利心理，使他们能从全局和长远出发，以发展和动态的眼光看待和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的关系，对传统文化资源进行适度的、有节制的开发，在满足文化需求的同时注重保持传统文化生态的可持续发展。其次，充分考虑农村民众的文化心理，开展各种面向农村、面向农民的传统文化活动，激活潜藏于广大农民心底的传统文化情愫和意识，让他们自觉成为农村传统文化生态建设的主体，进而发挥传播农村优秀文化的战斗堡垒作用。再次，不断提高农民的思想道德水平和科学文化素质，积极引导他们将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有机融合起来，既适应当代社会发展的潮流，又能够自觉地传承、保护与发展传统文化，从而促进农村文明健康的生活方式和社会风尚的形成。

【参考文献】

[1][11][13]潘鲁生:《保护农村文化生态发展农村文化产业》，《山东社会科学》2006年第5期，第120－123页。

[2][美]唐纳德·L·哈迪斯蒂:《生态人类学》，郭凡、邹和译，文物出版社2002年版，第8页。

[3]司马云杰:《文化社会学》，山西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119－120页。

[4]潘鲁生:《走进民艺——呼吁民间文化生态保护》，《美术研究》2003年第2期，第54－59页。

[5]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版，第28页。

[6]方李莉:《文化生态失衡问题的提出》，《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3期，第105－113页。

[7]徐晓军、张必春:《论农村原生态文化的现代风险与传承危机》，《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07年第10期，第67页。

[8][9]彭岚嘉:《西部文化生态保护与文化资源开的关系》，《社会科学研究》2001年第5期，第81－84页。

[10]全国农村文化联合调研课题组:《中国农村文化建设的现状分析与战略思考》，《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4期，第101－111页。

[12]李家寿:《重视和加强新农村传统文化的生态保护与发展》，《生态经济》2007第12期，第164－167页。

[14]聂华林、李莹华:《中国西部农村文化建设概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1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