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土家族吊脚楼的形态特征与文化内涵

作者：王炎松 袁　梦 庞　辉  责任编辑：网络部  信息来源：《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3期  发布时间：2018-08-19  浏览次数： 10759次

【摘　要】吊脚楼是土家族聚居区普遍采用的一种建筑形制，具有鲜明的个性和突出的特征，很好地适应了其所处的武陵山区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体现了土家族的文化特质和审美观念。以鄂西土家族吊脚楼为例，围绕其“坐山”、“架空”、“围合”、“火塘”、“瓜子”、“冲天炮”等外在形态特征，阐述其外在的形式特色，揭示其蕴含的民族文化内涵。

【关键词】鄂西；土家族；吊脚楼；形态特征；文化内涵

 

建筑源于生活，而又反映生活。除众所周知的实用价值外，建筑亦是文化的载体，蕴含有丰富的时代性、鲜明的民族性与显著的地方性。基于上述认识，重视文化传统，探求民族特色，激活特殊的文化价值已成为当今国际性的建筑认知。而作为完整的知识体系，建筑必须从环境、社会、经济、艺术、宗教、美学等多维度着手研究。

鄂西土家族吊脚楼的形成，满足了当地人居住的物质需要，带有鲜明的本土意识，折射出当地的生活与生产方式，其背后是民族、文明的反映，是历史和文化的“物化”。

一、吊脚楼：土家族典型的居住形态

土家族自称“毕兹卡”或“贝锦卡”，意指“本地人”，汉语译作“土家”。土家族有自己的语言，无本民族文字。据统计，目前土家族共有人口约800多万，主要聚居在鄂西、湘西以及渝东南、黔东北等地区。鄂西土家族地区主要指武陵山区的恩施自治州及宜昌市长阳、五峰两个自治县，位于湖北西南部，属我国中部偏西南地区。

依山就势、半落地面、半挑空中，吊脚楼作为土家传统民居的典型形态，经历了漫长的发展历史，虽然在土家族发展的整个历史进程中也有不同的呈现，但总体沿袭了古老的居住习俗。鄂西土家族吊脚楼民居的主要形态特点包括“坐山”、“架空”和“围合”，另有“火塘”、“瓜子”、“冲天炮”等局部形态。

二、“坐山”的形态与文化内涵

“坐山”是土家族吊脚楼民居的重要特征。土家族在选址筑屋时，对自然地形采取顺应、认同、崇敬的态度，不肆意改变之。《永顺县志·风俗》载：“散落溪谷，所居必择高峻，履险陡岭，捷足如飞。”表现出强烈的“喜山”居住风俗和习惯。对于土家族的居住方式，通常描述为“依山傍水”，但如此概括土家族村寨的特点，则显笼统且不准确，因为依山傍水太过宽泛，似乎只要背后有山就可以称为“依山”，前面有水就可以谓之“傍水”。实际上，“依山”究竟在山上还是山腰、山坡抑或山下，甚至离开山体有一定距离；“傍水”究竟是枕河而居，还是临水，乃至离开水体有一段距离，这些落位不但在景观意象上有很大不同，其在思想理念上也有重大差别。

土家族村寨一般沿着山麓往上，房屋立在山坡上，依山势向上按等高线分台而筑。土家族有谚语：“只有靠山，才能做得起人家”。所谓的“靠山”，具有鲜明的地域和民族特色。和其他地区或其他民族比较，鄂西土家吊脚楼表现了与山更为紧密的关系，其意象上更像是与被依的靠山贴附在一起。而相对于水，鄂西土家吊脚楼却保持了相当的距离，因而有别于笼统的依山傍水，应归纳入占（枕）山远水或坐山拒水，似更加准确。

土家族吊脚楼民居坐山的形态，一方面是传承古老的民族习俗。土家的先民——巴人，是崇尚山居的民族，他们因喜居山地，用山居干栏。《后汉书·南蛮西南夷传序》载：“衣裳班斓，言语侏离，好入山壑，不乐平旷。”唐元稹记通州（今四川达县）风俗时说，“平地才应一顷余，阁栏头大似巢居。”诗人自注：巴人多在山坡架木为居，自号阁栏头也（元稹《长庆集》二一《酬乐天》之二）。《太平寰宇记·昌州》记创南道昌州（今属重庆——笔者注）风俗云：其民“无夏风，有夷风，悉住丛箐，悬崖构屋，号阁阑”。土家先民受楚文化的影响。楚人屈原《招魂》中描绘“高堂邃宇，栏层轩些，层台累榭，临高山些。”另一方面，则是特定的地理环境使然。土家地区山高林密，雨水丰沛，多虫蛇，多瘴气。对于居住环境而言，山是比较稳定的因素，而水则相对不稳定，特别是历史上人力无法控制的洪水。居住需要防水，所以相对近占山坡而适当远水则是一种必然的选择。从心理来分析，坐山拒水还反映了深刻的安全防御心理。人害怕来自背后以及身下的袭击，因此紧贴山体，使背部得到保护。

总之，坐山的形态，是山居干栏的重要特征，是为实现其“居住务求其高峻”的追求，以防水灾、野兽及敌人袭击。

三、“架空”的形态与文化内涵

“架空”是土家吊脚楼民居的另一重要特征。吊脚楼是古老干栏建筑的衍生形态之一。干栏经历了从“巢居”到“楼居”的历程：从“鸟窝”→“树上巢居”→“架木为巢”→“架空盖房”，是对干栏式建筑发展历程的直观描述。

根据地形，吊脚楼分半截吊、半边吊、双手推车两翼吊、吊钥匙头、曲尺吊、临水吊、跨峡越涧吊，富足人家雕梁画栋，檐角高翘，大有空中楼阁的诗画之意境。

这些干栏式民居凌空欲飞，造型轻盈活泼，尺度亲切宜人，装饰简洁朴实，色调天然本色。这与屈原《招魂》中描绘的“高堂邃宇，槛层轩些。层台累榭，临高山些”何其相似！显示出楚风建筑与土家族文化的内在渊源。反映了楚人进入该地区以后，学习和融汇巴人干栏的形式，并由此发展出了“层台累榭”。

鄂西地区临近故楚郢都和巴地，受巴楚的影响，遗风甚厚，吊脚楼形态十分别致，内涵丰富。

适应地形。“架空”首先是对环境的适应，有了“架空”，身处荒蛮环境的山民能够适应山坡复杂地形，能够使居住者避开野兽，相对隔离水患和潮湿。其次，“架空”的部分空间虽然不适合住人，却可以作为圈养牲畜和储存杂物的空间。

宇宙观念。“架空”还使土家族人在自己生活的天地间实现屋顶之上——天上人，落地的座子屋和架空的吊脚楼上——人间人，吊脚楼下即架空的空间——地下鬼神，三者共享大地上天地间的空间格局。实现了土家人心中最和谐的宇宙格局和模式，使吊脚楼成为土家人宇宙观的象征。土家正房不“架空”，体现了与中原汉族的靠近，又反映了正房堂屋落地、接地气的要求。

防御心理。“架空”同样源于一种防御心理：人害怕来自背后的袭击，也担心身下的袭击。“架空”使楼层脱离地面，可以隔开与地面的联系，从而也避免了来自地面方向的骚扰和威胁。一家人中，未成年的少女是最弱小、最容易受到侵害的，因此最需要保护，“架空”的吊脚楼正是这样的地方，要到达楼上，不仅要登梯，而且先要经过正屋的檐下走廊。所以土家人将“女儿屋”安排在吊脚楼上，形成另一个基于防御心理的住屋体系和空间层次。

审美追求。“架空”还体现了一种精神飞升的美。吊脚楼因此成为土家族人的一种骄傲。土家传说中，土人给土王讲故事：“我家的吊脚楼高，站在梁上可以摘星星”。“架空”还与土家族崇鸟文化有关。古人认为万物皆有灵，鸟是最接近天的，是沟通天地的使者，崇拜鸟是原始民族共同的文化特征之一。楚人是土家族的多源之一，楚文化也将凤作为图腾崇拜。土家族文化基因里深埋着鸟崇拜的因子。恩施州来凤县博物馆现藏有本地出土的类似三星堆文化的鸟形态器物；飞升和接近天的欲求，也表现在土家先人以及濮人的悬棺葬文化中。这些充分证明鸟文化在土家地区的深刻影响。

土家族吊脚楼源于原始的巢居，其屋顶那振翅欲飞的鸟的形象是与天同一的写照，寓意屋顶是天，屋顶构成与天的连接。吊脚楼形态十分贴近鸟的形态意象。有的如动态的鸟，翼角翻飞，走栏周匝，腾空而起。有的如静态的鸟，轻盈纤巧，交错掩映，亭亭玉立，着意模仿和接近鸟的形态意象。

吊脚楼的主要特征一是架空，二是悬挑。悬挑可悬挂食物，如粮食、干果、腊肉等；也可进一步完善安全防御，防止虫蛇援木而上；还可增加一个“灰空间”，供开展公共活动；更可促成美观的造型。

所以，吊脚楼既是对环境适应的物态居住方式的选择，也是一种思想文化意识和审美的态度与追求。因此，才有了吊脚楼如此生动优美的形态。

四、“围合”的形态与文化内涵

“围合”是吊脚楼民居的又一重要特征。也是最能够反映它独特性的特征，是它区别于西南地区其它少数民族干栏民居的特有标志。

土家族吊脚楼起吊，绝大多数在正房三间的旁边起吊，即“架空”，但最有意味的是，起吊即“架空”的部分，又成为转角楼与正房形成围合的意象，与苗族和侗族都有所不同（当然也存在紧临正房不转角起吊即“架空”的，但为数很少）。这就是所谓的“出龛”，形成龛子即厢房，有的地方又叫偏屋。土家吊脚楼为什么要转角形成“围合”，而且正屋落地，形成一明两暗的三开间？把吊脚楼部分变成厢房，与其它地区干栏不同。

1.反映农耕活动习俗和生产、生活合一的多功能特点。

土家族民居属于井院干栏，有院落的设置。无论一字屋、钥匙头还是三合水，屋前都开辟一块平展敞亮的空地，在当地叫“院坝”或“天井”，是每个土家农户必须拥有的空间。因此，土家也称他们居住的地方为“屋场”，这是相对松散的土家聚落中，各家自领一方场所的体现。这种院坝的设置，符合土家族农业耕作活动习俗，也是基于农家生产生活合一的多功能需要。

土家族的聚落属散居状态，一般房屋坐落在周围有可以耕作的土地之中。土地分布大致在平时活动范围的半径内，有占有土地的领域感。收获季节，土家百姓将成熟的农作物晾晒在自家房屋围合的院坝之中，便于守护耕作的成果。用石板平整铺砌的院坝主要可以用于农作物的摊放和晾晒，起“晒谷坪”的作用。

此外，“围合”还满足土家住户日常户外活动以及承载一定的村落社会交往功能。清代土家诗人田泰斗的竹枝词：“南瓜赤豆细烹庖，赚引乡邻剥夜苞。一个哑谜猜不透，灯前月下共相嘲”，描写的就是山区苞谷（玉米）收获的季节，邀请乡邻帮忙剥皮，夜间在自家院坝前共同劳动时的生动场景。

2.反映家庭社会秩序。

吊脚楼的转角楼龛子，主要给女儿（未出嫁的）住，当然也有在正房住不下时，分给晚辈的男性居住的情况，或给客人临时居住。当地有说法认为，如果正房住得下，一般也不会去建龛子即厢房，只有当正房住不下了，才想办法建龛子。另一说法则认为，有钱有条件有实力的人家才想办法建龛子，此乃出于显示和炫耀。龛子似乎不属于正规的住房。根据土家住房分配的习俗，女儿住转角楼，有谦卑、贫贱的成分或者强调男女之别，因为在土家地区，存在重男轻女现象，而且十分讲究男女禁忌，故将吊脚楼架空的部分即厢房龛子相对分隔、封闭开来（私密避讳），给未出嫁的女儿居住。同时，也作为土家族妇女的活动场所，如辟为绣楼。还有出于等级上的考虑，即女儿早晚总是要出嫁的，对于以男性为中心的家庭而言，属于“外人”。

转角楼是厢房，从方位角度来看，属于次的等级。另外也为了保护未成年女性的私密，同时也造成姑娘屋空灵飘逸的美的意韵。厢房龛子的功能比较特别，因为居住的主体是身份尚未确定的未嫁女儿，经济上、地位上都不确定。因此与正房是有明显区别的。而从其方位偏于一侧，楼下关拴猪牛、堆放杂物，可以看出其在整个住屋中的地位是很低的。但在形式上，厢房龛子部分在整个住屋中又是最讲究、最漂亮的，比如所谓造型上类似于歇山的罳檐、悬空的吊柱及其柱头、转折的走廊，还有最主要的临空起吊的虚实层次等等，又产生形态与内涵的反差——即功能上的次要和审美、文化上的重要。这种对厢房龛子在形象上的突出是十分有意味的，即突出龛子有其文化上的必然性，说明龛子在土家住屋文化中的重要性，显示龛子这种形式（而非功能）在住屋格局的重要性。一种形式，其功能作用退化之时，正是它的精神意义和审美意义凸显之时。这是为了标志、象征某种心理上、精神上的需要。它似乎是要告诉外人，他们有这个部分、这种形态，而且十分漂亮，十分骄傲，这是对本民族历史、对自己祖先文化基因的追认和崇拜，所以极力去渲染它。使它像本民族的一种特征、象征物和标志物，或者说居住方面的图腾。

土家对这种不甚实用且很麻烦的方式和格局津津乐道，反映出龛子有着强烈的精神和美学价值。

由以上分析，又可以得出这样的空间层次的划分（如图1），同时也反映一定的等级秩序（如图2）。

 

 

“从上到下”，是干栏类建筑的等级秩序，“从正到偏”则是与中原汉文化紧密相关的合院类建筑的等级秩序，土家族吊脚楼将二者结合在一起，反映其独特的居住文化理念和特征。

3.反映歌舞娱乐习俗文化。

这是土家族吊脚楼的另类功能。通过访谈得知，吊脚楼的一项重要作用是为了给土家族人看戏、观灯等民俗活动提供方便，这一点是非常具有启发意义的。因为土家族是一个爱好歌舞、戏曲的民族，节假日、农闲时，表演和观赏歌舞、戏曲尤其是傩戏、“茅古斯”等，这些活动一般安排在吊脚楼旁的院坝。

 

 

此外，土家办丧事，要停灵柩于堂屋；举行“绕棺”和“跳丧”仪式，主要在堂屋内进行，人多时，室外的院坝也兼做“跳丧”的场地。

观赏歌舞、戏曲，尤其是傩戏、茅古斯，在土家族精神文化生活中的地位是汉族人难以想象的，它担负着娱人、娱神的功能，起着教育、宣泄、歌颂等作用。由此可以回答下列几个问题：（除了基本的物质功能外）为何要起楼？为何要建造得如此漂亮？为何要转角与主房形成围合？是因为“礼乐”与“楼居”的结合，是因为“民俗”与“楼居”的结合，是因为歌舞演出多在正屋前的院坝进行，从侧面的吊脚楼上观赏是最佳角度，而戏曲演出则多在与观众隔离的楼上（吊脚楼上），在院坝上观赏最为合适。或说与歌舞、朝拜、祭祀等活动分开的礼乐之器的吹奏活动被安排在与歌舞者以及观众隔离的楼上，在许多的民间祭祀活动中都可以找到相似的空间。土家人也有祠堂以及所谓“摆手堂”，是供土家人集聚跳舞的神堂，但根据土家族大杂居、小聚居的特点，祠堂、摆手堂分布比较分散，村寨之间联系又十分不便，因此单幢吊脚楼即兼有这些方面的功能。另外，访谈中，村民还告知，民居堂屋开间是根据室内跳丧活动的要求来确定的，这就说明堂屋的具体构建规模尺度乃至构建的目的，主要依据的是精神与物质复合的多功能需求。

4.反映与汉族地缘的接近和文化的交融。

有一种观点认为，土家吊脚楼的“围合”是中原地区干栏民居与合院民居间的过渡。其依据何在？这应该是通过理性的比较与分析得出的，依土家临近汉族及中原文化的特殊地缘，依土家历史上与汉族文化交流的深度与广度，这种解释是可以成立的。

土家吊脚楼正房为什么要和厢房紧紧连成一体？与日本、韩国等地的一些传统民居建筑十分相似，而与中原内地其他合院（正房和厢房之间是脱开的）不同，说明土家吊脚楼的这种干栏体系与日本、韩国等地也有深刻的历史文化渊源和相传承的关系（历史性与传承性），进一步显示土家吊脚楼作为与合院建筑相对照的独立的价值。

客观地说，土家吊脚楼“围合”成为井院式干栏，占用院坝或“屋场”领域空间，与“少占平地”的环境适应机制是矛盾的，那么“围合”的意义是什么？在干栏建筑与合院建筑之间，土家族吊脚楼似乎在刻意扮演着某种过渡的角色。

土家族吊脚楼（或其他选择类似居住形态的少数民族如侗族、苗族等的吊脚楼）等传统民居建筑作为民俗活动的主要环境和民族文化的主要载体，始终受制于民族文化传统的社会与人文因素。居住在武陵山地区的土家族、侗族、苗族受各自民族文化传统的影响，适应各自民族民俗活动的需要以及接受汉族文化的程度不同，因而风采各异，如侗族民居的亲水性，以及鼓楼、风雨桥等建筑类型均来自其民族特有的稻作文化和节俗文化；苗族民居的占据山岭、群居大寨、阳台开敞等特点与苗族聚族防御的传统相适应，土家族民居则因为本民族与汉族的交流比较直接和频繁，在“围合”趋势、开间明确（一明两暗）等方面体现本民族的鲜明特点。因此，文化交流、习俗传承在相当程度上决定着对传统民居形态的选择与创造、完善。

五、土家吊脚楼其他局部形态的文化内涵

1.火塘。

火塘（火炕、火垄）是吊脚楼民居的重要特征。火在土家族文化习俗中被视为辟邪与赐福的吉祥物，也是百事兴旺红火的象征物。土家族家家都有一间火塘屋。火塘用石条砌成，中间烧柴火，火上架有可以升降的鼎锅和烧开水的壶。鼎锅为炖肉、煮饭之用。火塘旁煨有茶罐。火塘之火四季不灭，不用火时用灰覆盖，保留火种。冬天围塘取暖，夏天驱湿。火房是一家人取暖或饮茶的地方，也是待客的场所，也是一家人活动的中心场所。每当春节来临，家家户户都要准备两个晒干的大柴蔸子，在大年三十放在火塘里烧，烧得越旺越好，俗称烧旺火。这火一直要保留到十五（元宵）。俗信火烧得越旺，来年猪喂养得大，家运红火。全家人围着火塘坐着时还要祝福火烧得旺，来年阳春好等等，所有关于丰收的吉祥话语都说到了。到了十五，还要将未燃尽的一小坨树蔸挂于果树上，并将火塘的灰撒在田里，俗信此举可使果树和庄稼来年不生虫子。烧旺火除了祝福来年的生活像熊熊燃烧的火一样红火外，还有消除灾祸的意思。设置火塘出于对取暖的需要，对光明的需要，以及对由火带来的希望的需要。土家族对火塘的功能需求还上升为神圣的崇拜，踏越火塘是禁忌，围绕火塘坐有尊卑次序，烟火不灭也为功能所使。土家族今天虽都设有独立的厨房，但火塘地位无以替代，虽说貌似重复，但这却阐述出土家族对火塘的情感。火塘使用功能已退居次要，更多的是一份追求和期盼。

火塘的习俗还是古老的席居生活方式的孑遗。并且还引发人们的思考，真正适合华夏民族席居的生活方式，是否应当属于普遍设置火塘的干栏式建筑呢？

2.“瓜子”。

“瓜子”，即吊脚楼挑廊悬柱的柱头，多以瓜类，尤其以这一地区最为常见、常吃的南瓜或葫芦为造型依据，因此，人们多将此类悬柱称作“瓜子”，并逐步固定成为传统民居建筑装饰的专用名词。后来演变为，无论用什么图案装饰悬柱，柱头均称“瓜子”。这种以南瓜或葫芦为造型依据的柱头，造型虽然比较简朴，但往往雕刻相当精细严密，形象也极富于变化。这些精细严密、富于变化的悬柱柱头之所以多以南瓜或葫芦为造型依据进行加工雕刻，其原因除了南瓜或葫芦其外形与悬柱柱头比较接近，比较便于雕凿，便于收头外，还有瓜形脉纹方便雨水滴流，利于悬柱防潮防腐。更重要、更深层的原因还与土家民族源远流长的生殖崇拜信仰观念密切相关。也就是说，以南瓜或葫芦作为造型依据加工雕刻的悬柱柱头，同样也蕴涵着“瓜瓞绵绵”的主题。土家族瓜崇拜源于历史上洪水神话。在洪水泛滥时，一对兄妹坐在雷公赠送的胡瓜籽速生的胡瓜里，没有被水淹死，后结为夫妻，繁衍后代。作为一种遍及世界各地的历史现象，人类的生殖崇拜除了将瓜（葫芦）一类视为生育和多产神秘力量的寓体，以瓜（葫芦）一类作为母体的象征，实行对母体的崇拜。

3.“冲天炮”。

为了使吊脚楼厢房与正房连接顺畅又联系紧密，土家人在两者之间专门设置了一间磨角屋，正屋脊线与横屋脊线在此交接，在此处立一根柱子，支撑来自横屋和正屋两方屋盖的荷重。这根柱子叫“伞把柱”，也叫“将军柱”、“冲天炮”、“车心柱”。西南少数民族普遍有祭梁木、赞梁木的营造习俗及对梁柱的信仰和崇拜。但土家族吊脚楼中有一根特殊的柱子——“冲天炮”，尤其反映了本民族的特色。磨角屋在日常实际中并没有特别明确的功能，有的用作厨房，有的空着堆放杂物，但是“冲天炮”在磨角屋里显得非常突出，类似远古房屋中的“都柱”，有一柱顶天立地和支撑宇宙的意象，表达出崇拜的情感，不排除与原始的男根生殖崇拜也有一定关系。

鄂西土家吊脚楼所表现出来的形态特征，源自于其族人漫长历史的磨砺提炼。在其演变传承中，结构功能是发展根基，文化思想是发展动力。这是历史的结论，亦是未来的引擎。深刻认识其文化内涵，必将有益于更好地保护和发展土家文化，有益于更好地推动和延续民族特色。

 

参考文献：

[1]曹玉凤.湘西土家族聚居区传统民居变迁的文化传播学研究[D].长沙：湖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

[2]王峰.山寨·山庄·吊脚楼：土家族的建筑美学[J].中国三峡，2009（10）.

[3]石磊.佤族民居漫谈[J].思茅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8（1）.

[4]田发刚，谭笑.鄂西土家族传统文化[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8（5）.

[5]张勤.西王母神话传说研究[D].苏州：苏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

[6]张良皋.吊脚楼──土家人的老房子[J].美术之友，1995（4）.

[7]陈西平.试论树木文化中的生殖崇拜[J].山东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2）.

[8]罗汉田.残留在民居中的“生殖崇拜”[J].民间文化，1999（2）.

[9]罗仙佳.鄂西土家族传统民居建筑美学特征研究[D].武汉：武汉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